他點頭,看了她的臉一眼,忽然怔住,抬手擦拭她的臉頰。就著清冷月光,雲渦看到他指尖上一點嫣紅。
「你受傷了?」景宸的聲音有些急。
雲渦回神,忙解釋:「不是我的血,是桃樹枝斷掉會流血。」
景宸這才緩了神色,從袖中掏出一個木匣,將裡面的丸藥給雲渦服下:「這是辟邪丸,能驅趕邪體。服用之後,趕緊帶月錦走!不管發生什麼事,都別來找我,等我去找你!」
說完,他快速轉身離去,矯健身姿躍上了月老觀的牆頭。雲渦趴在車窗戶上往月老觀看去。馬車搖搖晃晃地上了路,很快連院牆也看不到了。
「師兄,我等你回來!」她對著無邊夜色大喊,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,總之沒有回應。
雲渦跌坐在車廂內,心亂如麻。月錦還在她懷裡昏睡,鴉翅般的睫毛微微顫動,似乎在做一個令人驚惶的噩夢。
「完了,白蠶被女冠抓走了,我拿什麼測你的正緣?就算測出你的正緣,紅蠶也沒了,我也牽不了紅線啊!」雲渦苦惱地揪住自己的頭髮。
就在這時,月錦忽然發出一聲嚶嚀。她動了一下,眼睛慢慢張開,竟是幽幽轉醒了。
「玉梭,咱們這是在哪裡?」她似乎還昏昏沉沉的。
雲渦忙將她扶坐起來:「放心吧,現在在你家馬車裡,咱們要回城了。那個妖孽有我師兄去對付,你別怕!」
月錦鬆了一口氣,伸出兩手,發現居然沾了滿手鮮血。「這是……桃樹枝的血?」
「不知那桃樹枝是何等妖孽化作,竟然會流血。」雲渦安慰她,「不過咱們現在逃出來了。」
月錦帶著哭腔道:「玉梭,我想去看看我的段郎……你能陪我嗎?」
丫鬟大概是聽到了什麼,掀簾進來,勸道:「小姐,天色都這麼晚了,咱們就先回府吧。」
月錦只哭哭啼啼地不願意,要死要活非要見段郎。她言真意切,昏暗中那雙美目里含著盈盈秋水,讓人一望就能酥了骨頭。
雲渦轉念一想,去見見她口中的那個段郎也可以,說不定可以找出讓兩人分開的契機。
她點頭同意了,讓馬夫將車子趕到段府去。丫鬟見勸不動,也只能依著月錦了。
馬車行在京都的街道上,噠噠的馬蹄聲很是動聽。望著外面人聲鼎沸的繁華夜景,雲渦忽然有些恍惚,彷彿月老觀里的詭異遭遇,不過是她的一場夢。
很快到了段府,門樓果然是朱門石獅,氣派得很。看門小廝聽聞是月錦姑娘來了,忙開門,熱情地往裡讓。
月錦下了車,讓雲渦跟在自己身後,施施然進了院子。段府不大,但處處顯出華貴來。雲渦一路掐算,並沒有算出什麼異常。
「月錦姑娘,段公子就在裡面。」段府的下人將兩人領到一處雅緻小樓前,恭恭敬敬地道。
月錦急不可耐地走進去,卻想起了什麼,回頭對雲渦展開一個感激的笑容:「玉梭妹妹,謝謝你。」
雲渦不好意思地道:「其實玉梭是化名,你以後喊我雲渦就行。」
月錦笑著點頭,然後走進去,輕盈身影消失在拐角處。雲渦百無聊賴,坐在小樓外面的一處石凳上,望著明月發獃。
此時,月錦應該正向她的段郎傾訴剛才的可怕經歷吧?哪怕這經歷的源頭,是因為她的段郎。
世間女子,有情便痴,心心念念地要和心上人在一起。可是人生不如意常十有八九,哪有那麼多終成眷侶的佳話。
雲渦忍不住在心裡尋思,若是月錦非要和段郎在一起,那她是棒打鴛鴦呢,還是成全呢?
棒打鴛鴦,她不忍;可若是成全,她就修不成仙身了。
雲渦正在苦惱,忽聽小樓里發出一聲男子的驚叫,接著有人喊:「來人——月錦……」
餘下的話生生梗在喉嚨里,帶著無限的恐懼與驚愕。雲渦悚然,從石凳上躍起,向小樓里沖了進去。推開一扇門,她看到一名三十多歲的公子坐在地上,正在大喘著粗氣,彷彿見到了什麼可怕至極的事物。
看來他就是段公子了。
此時這位段公子,竟然是連驚叫都喊不出了,只舉起顫巍巍的一根手指,向虛空的前方指著。
屋中並無異常,擺著書案和文房四寶,後面是一副山水屏風。長頸的蓮花紗燈將一道人影映照得投在屏風上,瘦長的一縷,很像是月錦。
「月錦?」雲渦心中疑惑,向屏風後走去。短短的一會兒功夫,月錦總不會遭到什麼意外才是。
可是當她看清了屏風後的情形後,才明白為何段公子會恐懼到差點癲狂。
月錦站在屏風後,似乎是想把沾血的外罩脫下來。可是她的四肢都僵在半空,永遠都不能動了。
她,居然變成了一根人形木頭。